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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7  仙界

西南方,城隍管轄區。

檀弓走得飛快,在忘川劇變的同時,已經到達牛頭馬面的所在地。事實上,他當時隱約有發覺既留的狀況,但礙於術法的阻攔無法回頭,加諸忘川翻湧的力量,腰間錦囊裡的碎片不住地顫動,能量波動太大,就算是貴為高階判官的他也耗了十分的精神去壓制;並且酆都大帝的那股鎮壓力量,在檀弓當時的狀態下是無法承受的,因此當他一踏入牛頭馬面的據點時,便在一群鬼差的驚呼聲中生生地倒了下去。

就當一群鬼差圍在檀弓身邊竊竊私語著,卻沒有一個敢上前喊他、碰他之時,馬面正收術了法力,沿川巡了過來,看到了前方一坨黑壓壓的,正覺奇怪,就見一名玄色上衣的人也混在點點青燈中,便大步走了過去。

「喂、牛頭,你在看什麼?」因為施展了大量術法而顯得滿臉疲倦,馬面持著長棍走了過來,皺起眉頭問道。

牛頭轉過頭來,食指抵唇,向馬面眨了眨眼,另一手指了指被鬼差們圍起來的人:「你瞧瞧這是誰?今生還沒見過這樣的鬼差。」

馬面狐疑地湊近,歪頭一看,見到閉著雙眸的人倒在地上,淡色的眼睫近乎透明、額上一枚方形印記正隱隱泛紅;加上那一襲突兀的青色官服、與眾不同的紫色錦囊,還有腰間那一塊玉牌……馬面突然睜大了眼睛,揪起笑得樂呵的牛頭低聲吼道:「他是判官!酆都大帝的禮判官!你這不長眼的傢伙!」

而後狠狠地掃過圍在旁邊的鬼差們,訓斥道:「你們還沒有一個來通報!」嚇得每隻小鬼差哆哆嗦嗦的,頭上的青燈也一晃一晃。

牛頭見狀搖搖頭,把馬面的手拉開,回過頭安撫道:「沒事、沒事,城隍大人都沒這個人兇,你們習慣就好,他不會咬人的,馬吃草嘛……啊啊啊……」

耳朵被揪了起來,音都歪斜了好幾個聲調,牛頭略顯無辜地看著馬面,一邊吃痛地嘶嘶喊著,搭上圍觀小鬼差的咯咯笑聲,馬面覺得自己都快跟著檀弓一起昏過去了。

「總之,禮判官的事要先去通報城隍大人。只不過酆都大帝方才收術了陣法,要我們到封印之眼支援日遊夜遊,眼下人手怕是……」

「這沒什麼好擔心的呀。」牛頭看著馬面,滿臉笑容:「禮判官就交給我吧!還有這些鬼差們,一定平安送到城隍大人面前。」

馬面看著牛頭那雙亮晶晶的眸子,顯得十分積極活潑,牛頭一向都是這樣不假思索的開朗,作為搭檔也習慣了,只不過這個節骨眼跳出來實在是有些……馬面瞇起了眼,戳破他的動機:「你該不是想逃掉吧?支援的事可不容你逃避半分。」

牛頭故作鎮靜地咳了幾聲,義氣凜然地道:「我才不會。」

看著對方的模樣,馬面嘆了一口氣,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肩:「等你回來。」

點了點頭,牛頭送走了匆匆離開的馬面,便回過頭來看著地上的檀弓,抬眼與一眾鬼差們面面相覷。

「走吧,帶著禮判官面見城隍大人。」

 

城隍府。

這兒可說是酆都中僅次於酆都殿的戒備森嚴,外頭一圈護城河,長長的河道後一堵高牆,高高的樓台佇立其中,層層疊疊,乍看以為是來到了人間的知府,直到湊近見到城門的青燈小鬼們才會驚覺這裡其實是冥界。

牛頭將軍執著令牌通關,後頭幾位鬼差攙著禮判官跟著,幾名守門小鬼有些好奇、卻又不敢看的模樣,惹得牛頭朝他們笑了笑:「噓,這位可是大人物,不可張揚。」就見幾名鬼差點點頭,還伸手摀住了嘴,那樣子看來十分可愛。

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來到了府門外頭,牛頭在外頭張望了會兒,偷偷地喊了一聲城隍大人,卻不見回音。他心想忘川的波動也歇了一陣,他與馬面都巡了外頭一遍,緊急的事情應該處理完畢了才是,本來鎮守在這兒的這城隍大人究竟是跑去哪兒了?

「牛頭將軍,是否先請禮判官進去歇著?」

後頭攙扶著檀弓的兩隻小鬼差發話道,雖然是酆都人,可以說是沒什麼重量可言,但……攙著這一個尊貴的人物,小鬼差們心裡那個挫,頻頻看著笑盈盈的牛頭將軍,希望對方能給點指示。

「這個嘛……可是城隍大人不在呢……」正當牛頭困擾的同時,便聽得一道聲音響起:

「你們在這裡幹什麼?」

幾人紛紛回頭,就見一人逆光站在身後,一襲暗金色的蟠龍袍,綴著紅色的金絲線,顯得有些貴氣逼人;那人手中持著一琺瑯彩瓷杯,本帶著美美的笑,卻在見到牛頭將軍時,閃過了一絲不妙的情緒。

「城隍大人!您可總算回來啦?這次帶了什麼回來呢?很香很香的味道呢!」牛頭一見是城隍,雀躍地走了近前,雖這樣問,但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城隍的臉,一點都不避諱,那眼神似乎……還帶點質問。

城隍臉色青了青,看著牛頭瞇著眼,隨幾名鬼差瞪著大眼睛看向自己,故作鎮定地咳了聲,十分大方地瓷杯遞給一旁愣愣的鬼差,而後甩袖踏將進來,那個大步流星啊、虎虎生風啊!

牛頭知道這個人大概又是不務正業去了。

正當他以為城隍要進屋歇息的時候,就見對方佇了足、略側過頭來,一雙眼眸睨了他們一眼:「請貴客進來。」

那道下令的聲音顯得又沉又冷,不像平時府裡辦事輕鬆的氛圍,一向摸得清城隍的脾氣,牛頭渾身立刻豎起寒毛,一邊搓了搓手臂、向一干鬼差們使了眼色,讓他們趕緊把禮判官給運進屋。

目送一群鬼差顛顛地隱沒在轉角處,牛頭這才嚴肅地蹙起眉頭,雙手還胸,暗自點了點頭:「牛頭眉頭一皺,發現案情並不單純。」而後目光斜到了一邊還揣著城隍塞來的琺瑯瓷杯的小鬼差,對方木然地看了牛頭一眼。

「大人又喝什麼新奇玩意兒了?」伸手接了過來,看著黑乎乎的液體,牛頭皺了眉,湊近唇邊喝了一口:「哎,真苦,什麼鬼東西!」

 

一進到裡屋,鬼差們才將檀弓放到榻上,這位平日對誰都漠不關心似的城隍大人突然顯得有些焦急,立刻施展法術安撫了檀弓周身紊亂的波動,動作迅速俐落、行雲流水;而後還鎮定了對方脖頸處冒出來的斑斑紅痕——那是被生靈觸碰過的痕跡。淺藍色的光暈縈繞包圍著檀弓的脖頸,就像頸圈一般,意外地十分好看。

收束了法力,城隍這才落坐在榻邊調息,而後轉頭看著檀弓。盯著眼前人兒的睡臉,城隍看了許久許久,久到旁邊的鬼差們都在想城隍大人是不是喜歡上了這位禮判官;這樣待著也有一陣子了,在等什麼似的,眾鬼差們摸不著頭緒,卻也只能陪著主子乾巴巴地望著檀弓的臉……不得不說,這鬼,長得真好看哪。

直到躺在榻上的那人眼睫顫動,緩緩地睜開了那雙淡色的眼眸,城隍這才鬆了一口氣似地,一揮手立刻稟退了所有的鬼差,獨留自己與檀弓面對面。

「……城隍大人。」檀弓一見熟悉的面孔,立刻睜大了眼,顫抖著手抓住眼前人的衣袖:「封印之眼碎裂……酆都大帝……吾不在那兒不行的……」

城隍見他模樣,冷冷地吼了一聲:「檀弓、冷靜點!」

「吾……啊哈……」狠狠地發顫著,城隍緊緊攢著對方的手,一邊施展術法穩住對方氣息,三個循環過後,終於是將檀弓給冷靜了下來。

見對方虛弱的模樣,他心疼地道:「不見你好幾十年了,還是這麼莽撞。」

脫口而出的還是責備,城隍咋了舌,有些無奈地撇過頭去。檀弓見他如此,輕輕地勾起疲憊的唇角:「您也一樣,還是這麼操心。」

他搖了搖頭,嘆了一口氣:「不說你,你自己不會發現,非要自己撞得頭破血流才肯醒悟;以前是如此,現在倒好,直接弄昏自己,高明。」

「您非要學祭酒說話嗎?」語一出,兩人雙雙看了對方一眼,而後笑了出來。

城隍拂了拂衣袖,攏在膝上,抬起頭來看著半臥在榻上的檀弓,冷道:「好了,說正經事,你腰間的錦囊,我取下來了,裏頭的東西我知道是什麼。」

檀弓聽聞愣了愣,旋即探了腰間,迎上城隍冷冷的面孔,似乎突然驚覺了什麼,他驚然地看著他:「大人……」

「這可是在城隍府附近發現的?」

「是,但吾並不是那個意思……」

「你認為我這裡有什麼?」

「不是的,大人……」

「我要說的是它在侵蝕你!」

愕然地看著城隍有些猙獰的面容,檀弓略略喘了口氣。他的額角冒出了冷汗,額間印記開始泛紅,脖頸的紅痕也隱隱地加深。他深呼吸了幾口氣,讓自己沉澱下來,整理紊亂的思緒。

「檀弓,心緒清明才能辦事。你的狀態不好,這個東西對你來說太毒。」

檀弓緩了氣,緊緊拽住衣袍,深深地又吸了一口氣:「記憶總是不可靠的,要是能有一線機會,吾都想試。」

那雙灰色的眸子毅然決然,城隍看著他,皺起了眉。

 

「這是生靈的碎片。」城隍打開錦囊道,撈起袋中一枚透亮的結晶體,不規則形狀,隱隱散發著淡紫色流光。檀弓看著那枚碎片,心頭突然湧上一股噁心感,好在城隍一手持續安撫著,壓抑住對方類似過敏反覆的症狀。

「它與你似乎有所感應,我問你,回到幽都後,你還有沒有觸碰過生靈?」

「有,回到桂林軒前,在石壁結界邊上,遇上一名生靈。似是踏錯了路,生死冊上不應有他的名字,故而送他回去了。」檀弓頓了頓,又想起什麼,啟唇又道:「有一件事與生靈並不直接關係,但總覺得有一絲古怪。」

城隍挑眉表示詢問,檀弓微微蹙眉,無奈地笑:「吾方回來時,抽了祭酒的仙魄。」

噗。

憋不住的一口笑,城隍掩住了嘴,差點在檀弓面前失儀,輕咳了幾聲:「咳,嗯……失禮了。」

「仙魄染上了不潔精氣,而後又聽聞夜遊稟告人間的事件,似乎也與這些遊走的小鬼有所關聯。酆都大帝聽聞後便令日夜遊進行修褉……後來的事,您也知曉了。」

城隍聽聞凝著神,久久不發一語,直到又感受到檀弓的波動不穩,他這才急忙將碎片先收進了錦囊。

「真虧你能帶著它一路趕來。」城隍微嘆了口氣,「這些小鬼也許與當時你接觸的生靈有關連,城隍府這兒會再作調查。我答應幫你找尋關於生靈的記憶,但在進入你的意識之前,我要先知道來龍去脈。忘川和日夜遊的事情暫且不說,先告訴我這幾年來你遇上了什麼、回來時又碰上了什麼。」

「包括此岸的事?」

「包括此岸的事。」

檀弓思忖了一陣,一雙灰色的眼眸幽幽地看向了城隍,「吾遇上了他們。」

「他們……是私塾的?」

檀弓搖了搖頭,「是朝廷。」他彎起眼眉,彎彎得像新月:「吾想,進入意識後,大人便可明白。」

城隍看他不願多說也不勉強,反正進入意識後,他要想隱藏也隱藏不了。於是一手扶起對方坐正,另一方面在門邊立起結界,並讓兩三名鬼差守著——畢竟進入意識時,施術者與受術者的精神意識皆會抽出軀體,需要絕對的專注;若是被打擾,便會紊亂意識波動,嚴重的話意識受損,可能永遠醒不過來——對他們來說,則是回不了幽都這個境界。

「準備好了?」雙方坐定,檀弓對著城隍點頭,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,城隍便施展起術法——與治癒的藍光不同,一道紫金色的光華逐漸漫佈在兩人周身,像是撒了點點金粉似地十分美麗;周遭的氣流開始打旋起來,如同被吸引進去的漩渦,檀弓感到意識逐漸被抽離,似乎躺入一個軟綿綿的地方,而後,便再也感受不到任何城隍府的氣息了。#

 

-TBC-

 

=作者有話要說=

依舊是草稿。

想了想,還是把仙界這章集合起來成一篇,同一章節分了好幾塊實在有些鬆散。

所以前面有些部分應是之前發出來的,跟後面一段整合在一起了。#

 

Sen 2018.07.1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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