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※此篇為左傳同人,慎。

※承前篇。

 

公元前685年,魯國。

「公子,莒國公子小白正備啟程。」一名身著藍衣寬袖的男子佇於一青年身旁,俯身於他耳邊,將話語匯報於他。

只見那名青年手中的酒樽瞬間跌落於地,樽中黃濁的液體流淌而出,本懶懶地斜倚在榻上的他,這時倏地直起身子,身上的玉珮也隨之起身而在腰間晃蕩。

「甚麼!消息如何走漏的?」

那藍袍男子只微微地搖首,一雙眼眸透著不明所以的流光,唇角卻掠過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。

「公子,恕屬下辦事不利。」口中溢出請罪的話語,那藍袍男子誠摯地單膝跪下,就見他直直地望著地面,目光不偏不倚。

「不、汝沒錯……就算這是被他知道也罷……」那名青年開始在榻前來回走動,而那名藍衣男子依舊定定地跪在地上。

半晌,就在那青年繼續焦躁地踱步之時,男子突然開口:「公子,屬下有一計謀相告,願以其代罪。」

那青年蹙著眉,只揮了揮手,「說吧。」

「屬下以為,可先行截斷公子小白路途。」男子抬眼,望著他道。

 此話一出,青年的眸中露出了一絲希望的曙光,他轉眼盯向那男子,示意他繼續說。

 

「公子,莒、魯二國至齊國的路途相近,要是同時出發,難保同時到達,到時免不了一場廝殺,傷及公子兄弟情誼;不如由管仲先行,公子後走。屬下先繞至莒國途中截其路,替公子劫殺小白,而後與您接上,直奔齊國。公子意下如何?」

青年見那男子誠懇的話語不禁凝住了焦慮的面孔,轉瞬間欣喜湧上眉間,嘴角揚起了大大的笑容,「是啊、是啊!要是先劫殺那傢伙,那王位依舊是本公子的!夷吾,還是汝聰明!」

藍袍男子才微微斂下眼眸,然唇間淡淡的笑容卻在聽見青年的末一句話倏地消散,「公子,請稱呼屬下為管仲。」

那青年一愣,卻見那跪著的男子眸中散發著冷意,那種瞬間的壓迫感,令他無法呼吸。

「呃,本……本公子知曉了,以後不這樣喚汝便是……」

得到青年的承諾後,管仲這才回復平常恭謹的態度。

 

「吾兒!」

正在青年從那股壓迫感解放後,突然從門外傳進一道女聲,他望了出去,就見自己的母親正急急忙忙地奔了進來,連忙上前攙扶。

「糾兒啊!娘都聽說了,汝趕緊收拾收拾,娘已經備好了馬車,還有幾十輛車馬護汝周全,甚麼都別擔心,趕緊上路吧!務必要比那小白早些到達啊!」

不聽兒子回話,姜糾的母親緊緊拽著他的衣襟,抽噎地道。就見母親兩行清淚,語氣哽咽,姜糾心疼不已,連忙旋身下令。

「是了是了,確實不能再等。管仲,汝去告訴召忽準備,一切按汝所言,本公子即刻上路。」

聽聞命令後,管仲這才起身又向姜糾一揖,「諾,公子。」

在聽聞管仲應了一聲諾後,姜糾又一邊安撫著母親,一邊同她走了出門。而那杵在榻前的管仲這才抬起眼,在唇邊揚起了一抹高深莫測的笑。

 

 

雪融了。

這是再好不過的現象,雪融便代表春日將至,而積雪的道路趨於平穩,對於姜小白他們來說,是最適合出行之刻。

高傒不知從哪兒弄來一副馬車,裏頭可坐三人,收拾簡單包袱,鮑叔牙便讓姜小白上了車,自己與高傒交換了個眼神後也跟著上車。

「懿仲兄已前去探路,一路上尚且平緩。」高傒跨上車前橫木,拉了拉韁繩,說道。「甚好,那便走吧。」鮑叔牙探頭而出,點頭回道。

高傒這才揚起馬鞭,策著馬車奔往北方。

 

車內姜小白這時拄著下顎,望向撩起一半的車簾,外頭依舊是淡淡的銀白色,只是多了幾點翠綠的小芽兒,枝頭上的鳥兒也撲搧著翅膀,顯得生意盎然。

「公子,暮冬至春之際最為寒涼,還請您保重身體。」

身邊鮑叔牙一見便輕聲提醒,就見姜小白鼻間冷哼了一聲,又向窗外望了幾眼,這才不甘不願地放下了車簾。鮑叔牙淡淡地笑了,他覺得鬧彆扭才是與姜小白年紀相仿的行為。

車行過樹林後便是一片原野,一大片白茫茫的世界襯著藍天,讓人心曠神怡,高傒在車外笑著喊道:「小白,快出來瞧瞧!這景色可是獨一無二的!」

聽高傒的笑聲,姜小白第一次按捺不住自己的心動,一起身卻向前栽了個跟斗,倒是驚著了鮑叔牙,但又見姜小白自個兒摸了摸發疼的鼻子,一撩下襬將頭探了出去,他這才笑了出來。

姜小白一探出頭便深吸了一口氣,春日的冷意直透鼻間,沁涼的感覺令他振奮一陣,爬出了車外與高傒並坐車前橫木,暢然地一笑,「哈哈哈哈,阿傒,真是暢快!」望著四周銀白,將小白不禁又讚嘆了一聲:「所謂天下,竟這般廣大。」

高傒聽他一番嘆道,也感染了快意,拉韁也起勁了。

「小白,瞧見那座山沒?只要翻過那山,便可到齊國了!」

聽高傒語中的歡喜,姜小白也抬眼望向那方山,那山連著天、連著地,一片迷霧繚繞,顯得廣闊無邊。

似乎感染了高傒的興奮,姜小白也覺得如若這樣奔馳下去,不只故鄉,他可以去到任何地方、任何他想要去的地方,包括天之涯、海之角,只要他成為一方霸主,沒甚麼不可能的。

「阿傒,若吾為王,定帶汝遊歷天下。」

那自信滿滿的口氣和抱負,引得高傒心中一陣歡騰,答了聲臣叩謝吾王,惹來姜小白一陣大笑,而於車內的鮑叔牙也靜靜地掛著笑容。

這孩子,總算發自內心地笑了。

 

一路順暢,然福無雙至,事情並沒有這麼順遂。姜小白一行穿過原野後,便進入了齊國領地。姜小白探頭見邊城的廣闊原野逐漸變成了荒煙漫草,枯草上染著點點血斑,且四處都是火燒的痕跡,更有在白雪中若隱若現、早已凍僵的屍體,仔細一瞧,上頭還有累累傷痕,慘不忍睹。

「姜諸兒連年征戰,招徵百姓出征,卻不訓練軍隊,成日只想打勝戰。可憐百姓們死的死傷的傷,真真是給齊國招罪。」高傒說道,一邊平穩地牽著馬韁,而姜小白靠在車廂內聽著,卻也不慍怒,只是眉頭深鎖。

半晌,突然聽馬兒一道嘶鳴伴隨著高傒一聲驚叫,而後便是一陣顛簸,馬車瞬間歪向一邊,驚得車內姜小白與鮑叔牙急忙穩住身子,待高傒將馬車平復後,又聽他聲音響起:

「不要出來!請大夫保護好小白!吾要加快速度!」聽聞高傒又喊一聲,馬車便急速向前奔馳,一陣顛簸,姜小白不禁想要瞧瞧發生甚麼事,正在他欲掀車簾之時,被鮑叔牙扼住了手腕。

「公子,不可。」

就見姜小白怒目瞪了他一眼,渾身長滿了刺般地防備,鮑叔牙不覺鬆了鬆手,姜小白便一甩袖掀開了車簾。

 

嗖地一聲,就在姜小白一掀開簾子之時,一支箭直直朝他射來,那力度、速度,都是一等一的快狠準,然姜小白只微微一側身便閃了過去,回首一凝眸,便瞥見一身藍影。

「呵,好身手!真不愧是僖公的兒子!」就見一奔馳的馬上,一名藍袍男子手執弓箭,揚起一抹笑容,就如同日光照在薄雪上,映出耀眼的光芒。

 他身後還跟著幾十輛馬車,紛紛朝這兒包夾圍攏。高傒冷汗直流,僅僅拽著韁繩駕馬,絲毫不敢鬆懈。

姜小白抬眼與管仲四眸相對,黑瞳裡深沉而見不到任何情緒波動。只短短一瞬的凝眸,管仲復又搭起弓箭,箭尖指向姜小白,空氣瀰漫著一股劍拔孥張的緊迫感。管仲微微收緊手指後,便嗖地一聲將箭放了出去。

那尖銳的光芒劃破冷冽的空氣,燒出一道煙硝似的白霧,直直逼向姜小白。盯著箭尖,姜小白驀地收緊了瞳孔,此次他閃躲不及,腰間被那支箭給射中,身形一滯,扶著車窗,倏地吐出了血來。

「小白!」

「公子!」

一見姜小白咳血,高傒與鮑叔牙不約而同地喊了出聲。鮑叔牙一把將他拉進馬車,而高傒則是又加快了馬速,欲甩開將管仲等人的追趕。

管仲一見姜小白一口血嘔出車外,便收回弓,緩緩地勒下了馬,佇立於原地望著遠去的一棚馬車,目光中透著些許水光。

「先生,不追了嗎?」一名士兵策馬靠近,問道。

「罷了,必死無疑。」就見管仲收回了凝望的視線,扯下弓丟向自己、擺了擺手,調馬回頭。

 

 

同時,公子糾一行人早就浩浩蕩蕩地由魯國出行,翻山往齊,此時路途濟中,正逢休憩時刻。管仲俐落地辦完事後領著一隊人馬速速回了姜糾主路。姜糾聽聞便趕緊喚了管仲進帳。

「公子。」一入帳,管仲便單膝跪下,姜糾見了趕忙迎他起身,急切地問道:「事辦得如何?」

管仲抬眼,緩緩答道:「小白已死,萬無一失。」

姜糾一聽喜上眉梢,一個轉身仰天笑喊,「哈哈哈哈,姜小白,汝也有這天!本公子早說過,這齊家天下定是本公子的!哈哈哈哈!」

「恭喜公子,如此您便可緩緩歸矣。」管仲垂下眼簾,抱拳恭賀。

姜糾被一捧更加歡喜,甩了甩袖在帳內來回踱了幾步,樂道:「哈哈,管仲有功,待本公子登王位之際,定奉汝為上卿!呵呵呵呵!」

「那臣先叩謝吾王。」

 「哈哈哈哈,好說、好說。汝先下去修整,咱們今晚喝酒慶賀!」

姜糾笑彎了眼眉,揮了揮手讓他退下。管仲順目一揖,便退出了帳外。

 

管仲離開後便緩緩地踱出了姜糾駐紮的範圍,背著手漫步走到了一處樹林,他抬眼望著北方的山脈,一片白茫茫的,如同當年。當年與僖公同遊天下之時,也見過如此景致。

「浩浩白水,鯈鯈之鱼。君來召我,我將安居……」

他喃喃地唸道,眸中多了一絲難得的動容,他伸出手緊緊握著,似下定了甚麼決心。

 

-待續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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