※這是左傳同人,請慎。

※背景是齊國桓公姜小白尚未登位之時

※文長,所以分前中後篇。另外還有〈齊遊天下‧下〉晚產,請耐心等候。

 

天色微亮,早晨的片片白雪紛紛落下,與曙光交錯之時融出的金色光暈,看來十分耀眼。暮冬時分,退了些許嚴冬的冷意,春日的氣息卻尚未來到,呼吸裡沒有暖意,只有淺淺的冰涼。

樹林道上,那個看來頗不起眼的小院落裡,一間茅屋頂上已覆蓋了薄薄一層雪,襯著麥色,看來十分溫順和諧。大約是下了雪,沒人出門,四周靜靜的無一點聲音,半晌,卻突然有個匆匆的腳步聲擦過,推門吱呀的聲音,驚起幾隻樹上的麻雀。本是輕巧的聲音此時卻如鐘聲一般,迴盪在這擁有一小院落的茅屋邊。

屋內日光黯淡,只一扇窗微啟,透入一些陽光,就見一黑影進屋後,將手中的提籃置於几上,拿出裏頭的幾隻碗碟和吃食,舀了點東西在碗中。

「公子,喝點粥吧。」

替一隻碗滿上小米粥,一年近不惑的中年男子對著杵在窗邊不知在想甚麼的少年說道,語罷又開始擺設著桌面早點。

聽聞後那少年的眼睫顫了下,只側首向那男子微微一瞥眼,伸手輕擺,「不了,吾不餓。」

那男子聽了似乎有些無奈,嘆了口氣後又道:「公子,莫怪余嘮叨,要是您倒了,那咱們要如何……」語未罷,那男子便噤了聲,只因那少年揚眉,一雙黑眸淡淡地掃過自己,那裏頭透著些許壓迫與威嚴,更多的,是不容忽視的氣勢。

現下敏感的字眼不能提,那男子明白,就只那輕輕一瞥,他便可讀懂少年內心的壓抑,他放下了碗,默不作聲。

那窗邊少年將目光又擺向窗外,見皚皚白雪,思緒一晃,想起了遠在一方的故鄉。

 

幾年前,他與大夫因內亂,由齊國逃到了這個莒國,當時如何的狼狽不堪不提,就只拿為何逃亡之事來說。

他的父王僖公逝去後由長兄姜諸兒執政,姜諸兒驍勇善戰,不僅有宏大霸志,更欲一匡祖先霸業,故常於征戰,欲為齊國奪下一片天地。然憂慮卻頻頻打擾,因其乏於籌謀,又與鄰國邊疆屢戰屢敗,敗後更是不甘投降、不肯停戰,損耗敵力便罷,卻也損耗了自己多餘。

當時戰役頗多,故齊國多徵招兵役,導致許多成年男子當兵打仗去,家中只剩下殘邁的老人、弱小的孩子與孤苦的婦女。姜諸兒連年征戰,卻沒有強盛國家,反而害慘百姓,令齊國民不聊生。

如此拆家棄民之舉,惹得百姓眾怒,更引發反叛之心,再加上姜諸兒種種不堪之舉,與魯國交惡,國內更是頻發亂事。叛軍藉齊國對外征戰失利及前朝內情,便欲將搖搖欲墜的姜諸兒從王位上扯下,簇擁堂兄姜無知上位,大夫見苗頭不對,遂帶著他逃離齊國,自己的兄弟們也懼於被殺害而紛紛離齊尋求庇護,就此分散四處。

他還記得,逃往莒國這一路上,昔日應盛產谷米的田地裡,如今長滿了茂密的狗尾巴草。今日這白雪皚皚,像極了於風搖擺的一大片白色狗尾草,那對他來說卻是多麼殘酷的畫面!

 

回憶這段往事罷了,少年這才閉起了雙眸,似沉思又似沉澱,半晌,又睜開了眼。

「鮑叔,汝說,這雪何時才能停?」

少年突然啟了口問道,那坐於案邊的男子這才抬起頭來定定地望著窗邊的他。

「公子,流年不利,莫怪時局殘酷。吾等只能靜待羽翼豐滿,才有出手時刻。」

少年一聽這才轉過身來面對男子,那半張臉被窗外撒落的日光映得燦亮,一頭黑髮襯得其白皙的膚色,眉眼間透著蓄勢待發的威嚴架式,炯炯的黑眸顯得狡黠,唇角勾起的笑容帶著淺淺的嘲弄意味。

「汝且看好,這齊家天下,吾等必要奪回。」

 

 

公元前685年,莒國。

陽光正好,暖意融融的撒在人的身上,十分舒服。一名紮著馬尾的少年正斜倚在門邊,微瞇著眼似睡似醒,一捲竹簡鬆鬆地勾在手指上,稍稍一動便會掉落似地。

鮑叔牙一進院落便見到此番情景。

他忍著不笑出來,但淺淺的笑意在唇角一覽無遺,輕輕移動到少年身邊,他微微彎腰:「公子,起醒了。」

少年驚醒,一見是鮑叔牙,便慵懶的打了個呵欠。

「是汝啊,怎麼?」

鮑叔牙知道他總是淺眠,從小便戰戰兢兢地過日子,雖不在齊國,這一覺恐怕也睡得不安穩,他內心不禁有些酸澀,就算已然弱冠,卻還只是個孩子啊。

「傒公子要見您,此時已在途中。」

姜小白一聽,一種名為喜悅的神色悄然染上了他的眼眸,然卻又蹙了蹙眉,抬眼望著鮑叔牙,問道:「阿傒?是甚麼事?」

「這個您可得直接問傒公子了。」鮑叔牙揚起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,卻惹來姜小白的白眼。

鮑叔牙進屋裡沏茶,而姜小白則繼續將手中的書簡繼續翻閱,不到半晌,院落外便傳來了清亮的喊聲。

「小白、小白!」

來人束著髮,耀眼的笑容可比日光,姜小白見著他,便放下竹簡站起身來。

「阿傒。」

二人一見面便互抵肩頭,像是遇見好哥們一樣地笑開了眼眉。

高傒是姜小白小時玩伴,亦是王公家族,與其有遠親血緣關係,二人交好,感情好得與親兄弟沒有兩樣,當然二人之間便沒有所謂猜忌懷疑。

「怎麼來了?」姜小白問道,就見高傒左右張望了會,便壓低聲音:「這裡不好說,咱們進屋吧。」

 

二人進屋掩戶,鮑叔牙見他們進屋,向高傒行了禮後,便引二人坐下。

高傒撩開衣襬盤腿坐下,伸出手替自己和對方倒了杯茶,帶點輕鬆的語調開口說道:「小白,有個好消息及一個壞消息,想先聽哪個?」

姜小白接過茶杯,白了對方一眼,「都要聽的,先說好消息吧。」

高傒笑著,執起茶杯啜了口茶,放下後,他一雙黑眸緊緊盯著姜小白,啟唇:「公孫無知死了。」

姜小白眸子閃過一抹驚詫,盯著高傒,低聲道:「說詳細點。」

高傒清了清喉嚨,瞥了一眼身邊的鮑叔牙,又見姜小白給他了無妨的眼神,便道:「幾日前,吾宴請了公孫無知身邊的連稱管至父,此二人心思沒防備,倒是醉得一蹋糊塗。期間吾暗中與雍廩通了信,排開此二人後,他有了機會入宮,提著頭回來交待,下手倒是狠戾。」

「沒破綻吧?」姜小白問道,就見高傒點了點頭,這才微微頷首。

「公孫無知沒了,宮裡倒是亂了?」

「豈止宮中,齊國上下都亂。國不可一日無主,今日吾來找汝,便是要迎汝回宮。」高傒說道,一雙黑瞳直直盯著姜小白,姜小白見他誠懇真摯,只抿了抿下唇,抬眼與他身後的鮑叔牙交換了眼神。

「汝的計畫?」

半晌,姜小白挑眉問道,就見高傒蹙了蹙眉,「這事不好辦,聽聞魯國公子糾亦要返齊,據密探報,誰要先到國都,誰便為王。」

姜小白聽聞沉默了一陣,而後便聽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,「余認為,公子須小心行事。」

鮑叔牙的聲音讓姜小白心頭一凜,他抬眼望著高傒,眸中沒有任何波瀾起伏,見高傒依舊誠摯地盯著自己,便淡淡地問道:「那麼汝說的壞消息,是甚麼?」

此話一出,就見高傒瞬間凝起了目光,抿了抿下唇,有些艱難地開了口:「先王前年……被公孫無知殺了。」

震驚在姜小白眼中倏地化開,伴隨那道震驚過後是一陣的怒火攻心,他手中的茶碗不受控制地望地上一摔,碎裂的聲音尖刺,令高傒驚了跳。鮑叔牙微微抬眼,就見姜小白眸中的憤怒,竟然痛得似心在淌血。

高傒見他如此沉默了陣,他知道他現在心裡定是十分憤恨難平。但就在他欲說些話寬慰他時,卻聽見一陣隱隱的笑聲。

「呵呵呵,哈哈哈哈!」

只見姜小白笑得開懷,眼睛都笑瞇成了一條縫,高傒不禁怔住,望了眼那在地上碎裂的茶碗,在他眼中好似無物、而姜小白方才的舉動彷若沒有做過一般。

鮑叔牙只冷冷地望著高傒,不發一語。

「阿傒,汝真是糊塗了,這怎麼會是壞消息呢?」姜小白止了笑,一雙眼眸直直盯著他,高傒被這樣一瞧心中一凜,迅速地垂下眼簾,沉默。

姜小白見他不語,一手捲了捲袖攏,便又自顧自地說了下去,「姜諸兒暴虐乖戾,弄得吾國雞飛狗跳,單單一殺字,難解吾心頭憤恨啊……」他拉長了語音,撇頭望著杵在位上的高傒,輕輕揚起了嘴角。

「阿傒,汝去回報,說本公子接受此約。」

高傒這才抬起頭,真摯的雙眼此時更多了幾分敬畏,答了聲諾便抱拳離去。

 

待高傒離去後,姜小白便眉頭深鎖,雙手拄著桌案,似在沉思。一旁鮑叔牙上前將地上碎片拾起,卻不慎弄傷了指頭,只見一抹殷紅在指間蔓延而開,他抬頭望了姜小白一眼,那份沉靜是小時的他還沒有的。

對於兄長的死亡無一丁點的憐惜眷愛,在親近的小時玩伴面前也不露出真正情緒,到底是帝王世家,那份冷靜殘酷、卻又美麗的身姿,是他獨有的魅力。鮑叔牙於心中嘆息,他有時都快摸不透這位主子了。

 

「鮑叔,明日即刻動身。」

半晌,姜小白唇齒間溢出這句話,鮑叔牙站起身來,將碎片至於桌案上,極小心地隱去了指尖的血色,「諾。」

 

-待續-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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