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※此為左傳同人,慎。   ※這篇比較長一點,請耐心食用。

 

西元前684年,齊國臨淄。

 

「恭賀吾王!」

朝廷上,百官齊賀,位居於上的姜小白噙著淺淺的笑,展手起身:「眾卿起。」待群臣起身後,他復又收起了手,穩穩地坐了下去。

「今我齊大敗魯國,是大大的好事!各位將領各司其職、盡心盡力,人皆有賞!」

姜小白難得心情暢舒地說道,聽了震天的一句謝主公,正要命人賞賜下去,卻聽下頭一聲「有事上奏」,他凝眉,一見是鮑叔牙,便道:「尚有何事?盡數奏來。」

鮑叔牙一聽,只移動腳步至其跟下,垂目奏道:「主公,且聽臣下一言。這魯國雖敗,卻未能剷除姜糾。今糾在魯,管仲亦輔之,如此景況,對我齊實有威脅;心腹之患未除,尚不能賀。」

姜小白一聽頷首,並無不同意,道:「那麼鮑叔,汝說如何是好?」

「乾地一戰,已讓魯國君臣皆是膽寒。臣想到,若統領三軍,於魯國境上給予壓制,請求其討伐子糾,魯國必定懼怕,而不得不聽從。如此一來,主公便不會背上弒兄之罪名而能剷之,可謂一箭雙鵰。」

鮑叔牙道,微微抬眼看了姜小白的臉色。就見姜小白面色不改,雙眸卻緊緊盯著他,似有什麼意味,卻又什麼都沒有說,只言了一句全權交由鮑叔牙處置後,便起身退了朝。

百官盡退,只鮑叔牙依舊定定立於堂中,望著那空蕩蕩的上位,瞇起了雙眸:「夷吾啊夷吾……汝可要回來了……」

 

西元前684年,魯國。

天氣正好,園中百花齊放、鳥鳴啁啾,自乾地一戰後,好不容易清閒下來的日子,對魯國來說顯得彌足珍貴。

寢殿中十分靜謐,四周只有鳥鳴,好似休養一般。而廊裡突然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,駐足在寢殿門口,那人喊道:「主公,齊國來報。」

一名親隨於殿外候著,聽主子喚他進殿後,幾步上前,恭敬地奉上一帛書。魯莊公正倚在榻上,一聽是齊國信報,有些不耐煩地接了過來,攤開閱了起。

半晌,那親隨見自家主子久久不發一語,只是看著信,眉頭愈蹙愈深,臉也紅得發脹,雙手緊緊地絞著那布帛,似乎十分震怒。他不敢揣度主人的心思,只看了一眼便匆匆垂下眼目,而後就聽魯莊公喑啞著聲音下令:

「將齊國子糾,即刻……處死。」

「主公……!」那親隨瞪大雙眸、詫異地抬起頭來,卻見魯莊公臉上青一陣紅一陣,不知為何喘著大氣,全身微微地顫著,那張帛書早已被絞得稀爛……。

「快去!」見親隨不動一步,魯莊公這時厲聲一喊,那親隨才抖抖縮縮地退下去辦事。

見那通報離開後,魯莊公這時才頹然地倚回榻上,身側隨侍替他拍背緩了緩氣。而他則隻手摀臉,蹙著眉,眸中是滿滿的痛悔與無奈。

 

偏殿。

尚不知魯侯殺意的公子糾正躺在榻上,臉上還掛著幾日前尚未恢復過來的驚嚇,奄奄一息的模樣不同於平日氣焰高漲的他,這令召忽十分擔憂,而管仲亦隨侍於側,望著姜糾的臉色,頗有些不忍。

「主公,好些了嗎?」召忽端著一碗湯水給在榻上的姜糾,蹙著眉頭問候道。只見姜糾搖了搖手,喝了湯後面色才好了些,「難為汝了。」

召忽一聽連忙搖頭,「這是屬下該做的。」

姜糾向他揚了揚嘴角,帶著些許頹喪的面色,緩緩說道:「本公子怕是回不去了……看看小白多麼意氣風發……」召忽一聽,面色一白,怕他想不開,有些焦急地盯著他的雙眼,「公子,不會的……!」

姜糾拍了拍召忽的手,咳了幾聲:「本公子知道的……這情勢已然不可能轉圜,若是能夠於此享年,倒也不壞……只是……」

「別說了公子……」召忽搖了搖頭,制止了姜糾的自我頹靡。這時外頭突然一陣喧鬧聲,侍女與衛士的呼喊叫喚響遍偏殿,管仲不禁起了警覺,與召忽對視了一眼,便幾步趕到殿門口,正欲拔刀,卻聽一道震天大喝:「拿下齊國姜糾!其餘的活捉!」

裡面的人一聽,瞬間變色,召忽望了姜糾一眼,只見他慘白著臉,全身發顫著。隨音落後便有幾名侍衛達達地踏進殿內,手中揮舞著刀劍,顯得可佈至極。

  

「誰敢動公子!」管仲拔刀,就朝著悄悄近身的小兵揮了去,頓時鮮血飛濺而起,就如同水花飛躍,滴滴散落於殿內。為首的侍衛揮手,就有幾名小兵又衝了上來,團團將管仲給圍住,他一抹臉上鮮血,發紅的眼睛瞪視著殿內所有的人,如同嗜血魔一般。

  「召忽,帶公子快走!」

   管仲喊道,召忽一聽這才回過神來,見狀連忙站起了身,拔起身上短刀護著姜糾,就朝向他們衝過來的侍衛們刺去。

  場面頓時混亂了起,刀劍鏗鏘的聲音怵人耳目,殿內的血氣味更是瀰漫在空氣之中。在一陣廝殺過後,管仲一人終究敵不過多人圍剿,被拔掉武器綁縛了起;而召忽這邊才傷了一名,一時不察卻被另一名小兵一腳踢掉了武器,刀劍甩落鏗鏘的聲音顯得刺耳,而他隨後亦被兩名小兵架了住,無法動彈。

  「哼哈哈哈!花拳繡腿,果然齊國也僅僅是這樣而已!」

   為首的侍衛冷笑了下,一雙眸子轉向那榻上驚魂甫定的姜糾,「對不住了,齊國公子。」而後,便抽出了刀向姜糾劃去,鮮血頓時濺灑而出,本就蒼白的臉上頓時被鮮紅染色,模樣慘不忍睹。

   「公子……公子、公子!」

   召忽見狀大喊了起,淒厲的叫喊聲響徹偏殿,他拼命掙扎著,然而卻又掙脫不了身後的束縛,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姜糾漸漸失去力氣倒在血泊之中;他可以看見姜糾死前的雙眸緊緊地盯著自己,好似有說不盡道不完的無奈與悔恨,然而那微微揚起的嘴角不知是否是在嘲笑自己……又或者是告訴他不用擔心。

   看著平時他神采飛揚的雙眸漸漸失去焦距,召忽不禁痛哭失聲。

「帶走!」

那侍衛見姜糾已無動靜,便下令撤走。在召忽慟哭拉扯之下,一群人離開了偏殿,只留下了那一片狼藉、血氣瀰漫的殺戮場。

 

 

陰暗的牢房中,木柵隔著的兩個小間,各開了兩個小洞口,陽光灑落,卻掩蓋不了獄中陰鬱的氛圍。牢裡坐著兩人,一個埋首於膝,另一個則是靠著石牆不發一語,臉上平靜無波瀾。

「夷吾……」悶悶地聲音傳了出來,那靠牆的人這才有了動靜,撇頭望著那下顎擱在膝上的人。

   「汝說……咱們是不是很不值啊……」召忽抬起頭來,望著眼前的木柵欄,輕輕嘆道,見管仲並無回答,他也不生氣,只是笑:「相信魯國會幫助咱們……呵呵,有時候覺得公子是個傻子,沒想到……吾才是更傻的人。」

   「汝並沒有錯。」管仲意味深長地說出了這句話,將頭轉正,也看著眼前的木柵。

   召忽轉過頭來,看著身邊的友人,不禁眼睛酸澀了起。與他相處了這麼長時間,而今竟然陷入同樣的遭遇,他該感嘆命運的無常,還是慶幸這樣的處境下還有人陪著自己呢?

   「……哈,忠心是甚麼啊?吾選擇信任著公子,結果換來了甚麼?……像吾這樣的人,大概跟夷吾汝是比不了的。」聽聞召忽的一席話,管仲倏地轉頭瞪著召忽,「召忽,汝……」

  召忽笑了笑,從衣袖裡拿出一把貼身小刀,「這本應是拿來救公子的……而今卻也不可能了。夷吾,汝說,它是不是很沒用?」他晃了晃小刀,在日光下明晃晃的,竟也晃得管仲心慌。

   「召忽!」

   「夷吾,自古君生,臣生;君死,臣亦死。公子是吾的君,盡忠是臣子應有的本分;如今公子已死,召忽……不該苟且偷生。」

   「慢著!別衝動……」管仲有些激動地起身,雙手緊緊抓著木柵,眼神灼灼,渴求對方停止接下的動作。

   然而召忽似乎沒有要停止的跡象,緩緩地舉起拿著小刀的手來,目光緊緊盯著,竟有些視死如歸的情緒,他抬眼又看了管仲,扯起一抹淡淡的笑容:「夷吾,汝必須活下去……為了公子,亦為了區區的……吾等的緣分。」

   說罷,不等管仲回話,召忽突然抬起手來將小刀刺進自己的心口,鮮血頓時噴發出來,而後便如同湧泉一般從胸口汨汨流出。那血順著刀緣、刀柄、手腕,緩緩在地上匯成一攤血漥,召忽的身子緩緩的傾頹了下來,最後倒在血泊之中,那模樣就如同公子糾死前一般慘烈,令人不忍直視。

   「召忽……!」

   管仲見得如此情景,握著木柵的手緊緊攢得出血,肩頭抖動得厲害,他悲痛地低下頭來,低低地哭吼著,靠著柵欄,一下又一下地磕著,似乎是給予公子糾與召忽最後、亦是最為虔誠的尊敬。

   

天,漸漸地暗了下來。

 

 

   西元前684年,春末,齊國邊境。

   一列長長的隊伍緩慢地移動著,似乎是押送著囚犯的隊伍,一個囚籠置於隊伍中心,而前後則各列置著八匹兵馬,雖不浩大,卻也慎重。大約行走了一段時間,就見到高高的城牆在面前出現,士兵們喜出望外,走了許久,終於來到齊國邊境了!

   「停下。」

   於城關外,這一行車馬被攔了下來,只見攔路的是一匹駿馬,上方坐著一儒衣男子,男子微瞇著眼,靜靜地望著眼前的長長隊伍與那晃眼的囚籠。

   「喂,汝是誰?可別擋路啊!咱們押送犯人是要趕時辰的!趕不上汝要替咱們受嗎?」

   押送隊伍的其中一名士兵上前來,有些不善地說道。那名男子只是看著他,不發一語,直到那士兵有些不耐之時,這才緩緩開了口:「吾乃鮑叔牙,是來接囚人管仲的。」

   那名士兵一聽連忙換了神色,行了禮後便急忙要人將管仲囚車推上前來。

   「小的不識泰山,這給您認罪了!」

   「不妨,自去吧。」鮑叔牙揮了揮手,讓這行人回往魯國報信,自己便下了馬,緩步走到囚車前。

   囚車內一名男子篳路藍縷,頭髮垂掛於前,臉被遮住了大半,在日光下顯得十分憔悴不堪。鮑叔牙面無表情地敲了敲囚車的木門,那男子聽聞聲音抬起了頭。

   「汝終於回來了。」

   那男子見了鮑叔牙,不禁扯了扯嘴角:「吾回來了。」

 

   齊國,臨淄城。

   明媚的春光,微風輕帶起花香,讓人心情舒暢。百花爭放的園中,穿梭過了一襲藍衫,施施然地幾步便踱到了園中一殿門外,那人抬起頭來看了看,清風吹起了他的髮絲,顯得唯美至極。他頓了頓後,便一步踏進了殿內。

   「汝來了。」

   一進殿,便聽一道清朗的聲音響起,這令那藍衫男子又頓了頓身形,沉默了半晌,才啞著聲音開口:「臣下管夷吾。」

   一聽那顫顫巍巍的聲音,那道清朗的聲線笑了起來,從內房走出了一名男子,一襲僅緞紫杉,顯得雍容不可一世。

   管仲不禁失了神,眼前的人是他日日不敢忘的,在魯國期間……日日都不敢忘的主子。如今見那離開已久的身影突然出現在眼前,任誰都不肯相信是現實吧?管仲輕輕呼了口氣,盡量讓自己的情緒不輕易顯露而出。

   「君上。」

   聽見那聲稱呼,那紫杉男子終究是笑了,他幾步走了向前,在位上坐了下來,伸手一擺,言了一字:「坐。」

   不知是否沒有聽清或者是思付著甚麼,管仲沒有動作,只是一直盯著自家主子,姜小白見狀只是莞爾:「夷吾,坐。」

   「臣下失態了。」此番似乎是聽見了,管仲連忙回過神來,有些侷促地垂目請罪,這才緩緩踱到姜小白身邊的位置坐了下來。

   姜小白見狀不禁又揚起嘴角,伸手替他斟了杯酒,「自從到了莒國後,便沒有再見到汝,愈發的想念。」管仲一聽,輕輕一笑:「有的,前個月,君上回齊時,馬車上匆匆一見。」

  知道他說的是射鉤一事,姜小白非但沒有生氣,反而朗聲笑道:「哈哈哈,汝不提寡人還忘了,是該讚賞汝的射術,百步穿楊。」

   「君上謬贊。」管仲抬手一揖,伸手捧樽,側身抬袖飲畢了酒。姜小白望著管仲飲罷,亦抬起酒樽仰頭飲盡。

   「快意!快意!與汝共飲,不知是幾年前的事了。唉,若是人生能夠總是如此,該是多麼輕鬆。」姜小白感嘆道,抬眼望著管仲,那眉眼間依舊映著自己熟悉的忠誠和尊敬,多的,卻是幾分的滄然。

   管仲搖頭,直直與他對視:「若是人生總如此,那便沒有如今的君上了。」

   姜小白一聽頓了下,而後便哈哈大笑,「還是夷吾透徹!」

 

一番閒聊後,二人只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喝著酒,管仲大約感受到了對方的別有用意,便主動開了口:「君上……」

「想必汝也知道了,」放下酒樽,姜小白突然肅起臉來,盯著管仲,那目光比起方才,少了一分溫和,卻多了分身為王的氣魄,「而今魯國雖不犯我,卻也有許多國家覬覦著,若是要富國強兵,寡人想,還是汝合適。」

管仲一聽並不否認,卻輕輕地搖了頭:「只是富國強兵是不夠的,」他抬起眼,眸中愈發的神采奕奕,「並非在下自薦自誇,君上如果只想治理齊國就滿足,那有大夫高傒和鮑叔牙便夠了;如若想稱霸天下,卻非夷吾不可。」

聽管仲頗富自信地毛遂自薦,姜小白只是愣了愣,而後卻笑了出來:「哈哈!汝這話,倒是和鮑叔如出一轍。」

管仲不言,只是彎著嘴角,舉起桌案上的一樽酒杯,一雙眼睛看著姜小白,炯炯的目光如同初生的鷹,渴望一展鴻圖、一飛衝天;姜小白也看著他,不禁搖了搖頭,將斟滿酒的樽舉了起,同他一敲。

 

「待霸天下,願與汝齊遊江山。」

 

 

《齊遊天下‧下》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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