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四)
見丈夫收拾著行囊,婦人輕輕笑道:「這樣一去有數百里,若是真到了,那也不過是隻土偶罷了,怎麼可能還同他說話呢?」
許賀聽在耳中,卻並不回應,只是暗暗覺著,他必去一趟。
果然越過重山數嶺、路途迢遠,卻硬是讓許賀走到了鄔鎮。許賀在鄔鎮稍稍停歇,順道問了居民借宿一宿,亦問了此處祠堂於何處。那主人訝然,開口問道:
「客人是姓許嗎?」
許賀有些驚訝,他們從未相識過,怎麼就知道自己的姓氏?他點點頭,回道:「是,您是如何知道的?」至見那主人亦訝然,再問:「是不是住在淄縣?」
許賀更覺訝異了,但也木木然地回是。
只見主人盯著他張著嘴看了半晌,突然轉身離開了屋子,正當許賀摸不著頭緒之時,就見一大群人擠進了屋裡,抱著孩子的、躲在門後的,大約是村子裡的人雜雜沓沓都來了。他正覺得疑惑,便聽那主人說道:
「前些日子啊,神託夢給我來了。說他有個住淄縣許姓的友人近日會到,說要好好款待呢!」
「是啊是啊!這真是靈驗啊!果真是我們的靈神!」
眾人開始吱吱喳喳地討論起來,不禁嘖嘖稱道神託異夢果然靈驗。而許賀一聽如此情景,不禁感到一陣酸楚湧上。
六郎啊六郎,你真真是……。
許賀讓村民指路到了祠堂,一進了裡頭發現還燃著香燭,這才卸下手中的供品美酒,一一擺放而上,而後斟滿了兩杯酒,靜靜地跪在供堂前方。
「六郎,好友……」
他言了四句,胸中有些感傷,卻忍了忍,復又開口,「自從相別之後,我沒有一日不想你……你知道嗎?我方才聽見那些村民的話,真是又驚又喜……真的……你還記得我。唉,我們的相遇是難以言說的緣分,今日憐憫我這老頭,只能帶著薄酒前來……你不嫌棄,就當作我們還是當初在河畔相遇的時候吧。」
說著便將酒一飲而盡,又將另一隻酒杯的酒灑在地上,聊作以敬。而後焚起了紙錢,只感一道異風旋捲而起,許賀似乎能聽見有人在他耳邊說話,是什麼卻是不甚清楚,他並不在意,焚完紙錢後,便戀戀不捨、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祠堂。
(五)
「老伯、老伯……」
耳邊傳來不甚清楚的叫喚,由遠至近,許賀搖搖頭,定睛一瞧,才發現眼前站了個人。一名少年一襲正紅官服、衣冠乾淨整潔,帶著熟悉溫和的笑容,緩緩踱向許賀。
「……六郎?是六郎?」許賀眨了眨眼,又抹了抹眼,直到他顫抖著伸出手來握住對方,才發現他是真正見到了許久不見的好友。他忍不住熱淚盈眶。
「哭什麼?一把年紀了,見到我難道不是件好事?」王六郎笑得一口白牙,彎彎的好似新月,許賀見到他那一如既往的笑容,不禁也扯了扯嘴角,只是眼淚不停落下,倒是顯得滑稽,惹得王六郎笑得更是開懷。
「遠道而來,難為您了。只是我官位甚微,無法現行於人前,只能以如此的樣子與您相見,是否太過不敬?」王六郎輕道,定定地看著許賀。
許賀搖搖頭,「我來是我的意願……說什麼難為。」王六郎輕哂。
「唉,無法迢迢送您,只盼您能多留些時日。村民甚好,若您可以收受,便是我的願望。」王六郎道,「若要回去,我會送您的。」
「六郎……六郎!」許賀喚道,然而只見對方隻手點畫,一道青光乍起,便再也見不到任何東西。
「六郎!」許賀睜開雙眼,氣喘吁吁,他環顧了四周,發現自己依舊躺在床榻上,只是淺淺的光自窗外流洩而入,顯得溫和而暖意。
許賀的手覆上雙眼,淺淺地嗚咽起來。
「真要走了?」
「不再多留一日嗎?」
看著村民們熱切的挽留,許賀有些無奈卻感到十分窩心,果然他保佑的,是個很純樸的村落。
「多謝各位,實在叨擾許久,家中妻小擔憂,還請勿念。」許賀婉拒道,雖是嘆息聲乍起,卻倍感溫暖。
「好了好了!人家就說要回去了還不給回,這哪是好客、是強求啊!老許,有空多還坐坐,咱們這裡隨時歡迎!」
「是啊、是啊!多來坐坐!」
許賀向眾人一一道謝,村民們皆來送行,場面甚是廣大,卻也展現了小村落的純樸心和人情味。
許賀走上回鄉的路途,中途時不時感到有陣風隨行著,他想起了當初在祠堂燒紙錢的那陣異風,不禁笑了笑:「六郎,你已陪我走了十餘里,還不夠嗎?再走便要到家裡啦!」只感風在身邊盤桓許久,許賀這才淡淡地喊道:「回去吧,那裡的村民很好,你是個正直善良的人,他們會需要你的。」
倏忽,突然颳起了一陣大風,掀得許賀衣袂啪啦啪啦作響,而後便漸漸停歇了下來。
許賀望著來時的路途,輕輕地喃道:「保重,六郎。」
朝陽拉得履人身影漸長,而這漫漫的一日,才正要開始。
-FIN-
§後記§
這篇其實聊齋文本就已經很感人了,只是不知為何,我還是想把它寫出來。
雖然看起來不像同人反而像翻譯,然而我覺得,能讓每個人看到這篇故事,是很好的。
是說這篇好像很多人拿來當題材呢~ 嘛,人各有志啦~
然後我用了三個小時寫了這兩篇,共4,468字。((總覺得我很強
希望能傳達到蒲松齡老先生的感受((雖然我不知道能不能傳達給他啦(?)
然後....總覺得後半期王六郎好像要攻了一樣((欸!!!!年齡差啊!!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