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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2、奈何橋上

 

這個地方十分吵鬧。

 

當檀弓到達奈何橋附近時,他只見到人山人海……不,應該是鬼山鬼海的景象。他突然有些埋怨酆都大帝,明明知道自己很不喜歡嘈雜吵鬧的地方,還偏偏要他還幫忙疏散,這差事不是應該交給那些鬼差的嗎?

看著幾名身著青衫的小鬼差們穿梭在亡魂之間,一時間奈何橋上擠得水洩不通,卻又無法疏散,原因當然是駐守在橋上的孟婆不知所蹤,而現在也只能安撫欲投胎的亡魂們稍安勿躁。

 

正當檀弓望鬼興嘆的同時,耳邊突然傳來一道清亮如同驅鈴般的聲音──請容許他這麼描述,在幽都本就是沒有正常的鈴鐺的。他微微側過頭來,見到一看似年方十三的女孩兒,梳了個可愛的小馬辮,手中拿著一根長篙,笑臉盈盈地湊近自己。

「檀、弓!」小女孩笑嘻嘻地,看起來十分俏皮可愛,一襲淺色花蘿裙襯得她活潑模樣,檀弓一如既往地揚起笑容,輕輕點點頭:「久不見了,渺渺。」

女孩兒見他冷淡,無趣地噘起嘴來:「檀弓總是冷著臉,不好玩兒,還是祭酒有趣多了。」一想起祭酒總是看著她而僵住的笑容,渺渺頓覺十分快活。

 

「渺渺,吾問妳一件事。」檀弓又看向那群亡魂們,開口問道。

「嗯?檀弓竟然有要問渺渺的事情?」渺渺對檀弓的發問顯然很驚訝,但她卻是正了正顏色,握著長篙,很努力、很集中地盯著檀弓,那雙浸染著石榴色的血眸這時顯得十分漂亮。

檀弓見狀輕輕一笑:「孟婆,妳知道她去哪兒了嗎?」那雙毫無光彩的眼睛中透著淺淺的灰,渺渺總認為那就是檀弓的瞳色──儘管祭酒曾說過那並不是。

 

渺渺搖搖頭,臉色有些黯淡了下來:「不知道,渺渺只記得孟婆最近有些失神,總是要叫她好幾次才會回應,渺渺有時候很擔心,孟婆會不會漏給了湯水,所以一直在她身邊看著。只是前幾天,她說想要一個人待著,就讓渺渺回去,從那個時候,渺渺就再也沒見過孟婆了。」

「失神……」

檀弓喃喃唸道,渺渺見他如此,突然想起什麼似的,又開口道:「啊、還有還有,那個時候渺渺常聽孟婆唱『青青子衿,悠悠我心』……檀弓,這個是不是此岸的歌謠呢?」

灰色的瞳眸突然閃過一絲光芒,檀弓盯著奈何橋上的亡魂們良久,而後轉向渺渺:「渺渺,妳知道如何熬製孟婆湯嗎?」

「知道是知道,可畢竟不是孟婆親手熬製的,效力恐怕沒有那樣好。」渺渺低頭想了想,隨後又抬起了閃閃發亮的雙眼:「不過!孟婆還有一鍋尚未告罄的湯,渺渺幾日前找不著孟婆,只在奈何橋上發現了那鍋湯水。」

 

檀弓彎起嘴角:「那便是極好的。」

 

 

「多謝禮判官!有你真是太好了!」幾個鬼差頻頻道謝,那激動的模樣令檀弓懷疑他們是不是還沒死透……呃,是還活著。

 

檀弓環顧奈何橋周圍,大部分亡魂都在渺渺的幫助下過了河,還有鬼差們分配孟婆湯,本來擠得滿滿的奈何橋瞬間剩下寥寥無幾的魂魄。而今至少是先疏散了一些,若是再擠上幾十條魂魄,這奈何橋說不定真要說奈何了。

看著最後一個亡魂喝掉孟婆湯,走上奈何橋,便這樣消失在瀰漫薄霧的另一端。檀弓望著眼前的朦朧,突然有一瞬間覺得自己盲了。

 

或許他一直是盲的,或許這些亡魂也是盲的,為了來生、為了下一輩子,到了投入輪迴的前一刻尚在執著,執著著等待、執著著變或不變。

人世間有多少的恩怨,到了這橋上一切都是枉然。喝了孟婆湯、過了奈何橋,生前的一切根本什麼都不是,那麼喝下湯的前一刻的那個執著,不是盲了又是什麼呢?真真是可笑又可嘆。

思及此,檀弓只是又扯起一邊的嘴角輕哂,他已經太習慣用笑來隱藏自己了。

 

「檀弓,你說孟婆是不是有什麼事要做呀?但是渺渺從來沒見過孟婆為了哪一件事這麼緊急,連奈何橋都不顧了。」渺渺搖著小舟,晃到站在奈何橋邊的檀弓身前,問道。

檀弓收回神,有些無奈地歎:「真要說起來,吾也不曉得。」他轉向一邊收拾好的鬼差,吩咐道:「今日投胎者的時辰有些差錯,記得告知吳鬼頭。」鬼差們應道並領令去了。

待鬼差離去後,檀弓這才細細環視起奈何橋上的一邊一角。看著他的舉動,渺渺有些疑惑:「怎麼了嗎?」

「不覺著,此岸彼岸的通道有些鬆動了嗎?」檀弓回問,靠上橋邊,撫摸了一遍橋身,而後回過身來對著此岸的方向,伸手輕觸的瞬間在空中漾起了好幾道漣漪,他微微蹙眉,似乎是隱忍著什麼,然而手指卻還是撥擾了幾下後才收回。檀弓輕喘了幾口氣,緊緊握著方才擾動空間封印的手。

 

渺渺見他本就慘白臉色變得更加難看,有些擔憂地攀上石橋,伸手去拉對方緊攢著的手,見那白皙的手指開始泛起了紅紫的顏色,細小的眉不禁皺起,嗔怒地瞪了檀弓一眼:「要你多事!明明知道幽都人不能無故探到此岸的氣息,你還是這樣!渺渺真想把你丟進忘川裡餵魚。」

渺渺喃喃念道,幾條忘川怪魚還配合地探出頭來,卻是直衝著檀弓猛搖頭,那模樣看起來特別哀怨和無奈。大約是拜渺渺所賜,總是將那些投胎的亡魂先徹底搜過一遍後,把應該留在幽都的東西全拋進忘川裡,不管好吃與否,這些魚兒都必須消化掉,這樣幾千年下來,牠們總覺得自己根本才是受罪的那個啊!

 

檀弓看著那些無辜的眼睛們,不覺笑了出聲,似乎忘卻了手的疼痛,對著渺渺無奈地道:「何苦為難牠們,忘川也是有這些魚兒才能平靜數千年的不是?況且吾也不好下嚥。」

渺渺見他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,噘起了嘴,沒好氣地道:「檀弓一點都不解風情,重點才不是那個呢!」然而她還是執起對方的手,血紅色的光芒在她的指尖上綻出,對著檀弓發紫的手撫過,就像藥膏一般,那傷頓時消散,完好如初。

檀弓動了動手指,沒什麼特別的感覺,只有一點點上過藥後的涼。雖然自己是幽都人,但法術施展在自己身上還是有相當的效力的。

 

「謝謝妳。」

看渺渺展開笑顏,檀弓不禁想起了生前住處桂林軒裡的小白狐,那個總拿著可愛嘴臉對著自己的小生物,令他感到十分有趣。

不過想到桂林軒,不曉得祭酒還在不在自己的處所,或者是出去找一些線索了……。檀弓想著,就聽身後傳來一陣叫喚:「禮判官、禮判官!」

 

「吵吵鬧鬧的,真不懂禮貌!」渺渺在一邊奴奴嘴,被檀弓笑著一手擋下。

「怎麼了嗎?」

就見一名頭頂紫燈的小鬼差遊了上前,一臉青澀的模樣,戰戰兢兢地報道:「鬼仙大人請您回去一趟,有要事相商。」

 

一聽小鬼差認真地喊著「鬼仙大人」,檀弓不禁抽了抽嘴角,那個傢伙什麼時候也學會擺頭銜了?要事相商?八成是找不著酒糟氣悶了。這點小事兒,還要差使鬼差來報告,估計是為了玩弄這初為鬼差的孩子。

 

檀弓想著,卻只是無奈且憐惜地看了他一眼,便轉頭向渺渺道:「吾先回去了,若是有孟婆的消息就來告訴吾,或是告知祭酒也行。」

「渺渺知道了。」渺渺對著檀弓綻開笑顏,而後又瞪了那名小鬼差一眼,似乎還有些埋怨的意思,這讓他頭頂上的紫燈黯了黯,顫抖了會兒。

那孩子只從自己上頭得知,忘川有個脾氣挺大的擺渡者,但聽說歸聽說,實際看到還是有種震撼力。無怪乎前輩們說惹了這忘川一等一的火爆小娃兒,自己的下場大概比灰飛煙滅還好一些而已。

 

哆哆嗦嗦地跟在檀弓身後離開忘川,還能感受到渺渺隱隱的怒氣,那小鬼差癟著嘴,偷偷拉著檀弓的衣角。


「呵,渺渺沒有惡意的,她只是不喜歡太喧嘩。」檀弓見那鬼差垂著頭,一副做錯事的模樣,還是揪著自己的衣襬,覺得可愛,不禁開口問道:「你是什麼時候成為鬼差的?」

那小鬼差抬起頭,眼裡還有些徬徨,卻還是慢慢地道:「兩日前……」

「在哪兒做事?」

「在鬼王大帥那兒……禮判官……請不要告訴鬼王大帥,我、我知錯了……」

小鬼差放開了檀弓的衣服,開始有些擔憂,說起話來還有顫音。他害怕自己衝撞了比他高階的鬼官,鬼王的紀律十分嚴格,聽說做錯事都要領罰的。

檀弓見狀只輕哂,伸手摸摸他的頭:「你何罪之有?只是第一次工作,難免緊急了些,並無大礙的。況且,你也不是辦鬼王的任務。」

「嗯?可是鬼仙大人說是的。」小鬼差歪著頭,有些疑惑地說道。



檀弓在心中罵了祭酒無數次,卻對著小鬼差搖搖頭,伸手牽住他,一路走回了自己的住所。

 

-TBC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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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沐玄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