※久沒上來,發個文除草。    ※初相遇。

 

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的,他已經習慣身邊有一個人的溫度。

    說起和那個人的相遇,該說是命運嗎?好像太過幻想不切實際;說是必然嗎?他可不相信緣分,認真來講的話,可以說是巧合。

    對,只能是巧合。

 

 

   「謝謝,下次再來喔。」

    推開玻璃門,迎面而來的熱氣蒸得初琛臉上的氣孔都打了開,身上還帶著眷戀店內冷空氣的溫度,他深深吸了口悶熱的空氣,瞇著眼睛看著被太陽蒸曬得發燙的柏油路。

    台北盆地,攝氏三十五度。

 

    初琛一向十分耐熱,然而近年來溫室效應加劇,今年酷暑顯得比以往來得炎熱,他扯了扯脖子上的領帶,有些不舒服地搖搖頭。方才見客戶順道偷了閒,初琛看了看錶,應該是要回公司覆命的時間。他低著頭滑開手機,開始走回公司的路上,在轉角處卻被一名拿著地圖、到處東張西望的人給撞了正著。

 

啪。

   東西落地的聲音清脆地在耳邊響起,初琛保持著拿手機的姿勢,直到對方略顯焦急的道歉聲響起方才抬起頭來。

   「Sorry!我、我不是故意的,我找不到路……呃,真的Sorry!那個、How can I……」

   聽對方一半中文一半英文夾雜著頻頻道歉,彎下身撿起自己的手機,初琛這才回過神來,定睛看著對方。那是一位比他高了半顆頭的男性,身著白色T恤、外罩一件深黑色外套,下身套著牛仔褲、揹著一個後背包,左手一張地圖、右手拎著自己的手機,有些焦急地看著它,那模樣活脫脫一個外國觀光客。

    「Sorry,那個……不知道有沒有壞掉,如果有壞我可以馬上賠給你。」見對方抹了抹手機上的灰塵,而後抬頭面帶歉意地還給了自己。

   那雙眼睛就這樣直直地盯著自己,沒有西方人的深邃眼窩,卻種有不同於中國人的韻味;而大約是做錯事的緣故,他的棕色瞳孔中似乎還參雜著淡淡的緊張。初琛望著對方,有一瞬間愣在原地,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,伸出手接過手機,檢查過沒問題後才回道:

   「沒壞。抱歉,是我剛才沒看路。」

 

  語一出,就見對方如釋重負的樣子,再和自己深深地道了一次歉後便拿起地圖繼續找路。不知為何看著對方那黑色的身影,初琛有種被吸引的感覺,好像黑色真的能夠吸引萬物,並且會激發出一種本能,如同草食動物散發出的氣味,令具有獵殺本能的獵豹想要侵奪一般。雖然他覺得自己這樣的情形比較適合用飢渴的男人來形容。

  「如果不介意的話,我告訴你怎麼走吧。」   

   就見對方露出有些欣喜的表情,揚起了一抹媲美陽光的笑容,說了一句:

  「Thanks!」

 

   那是他們第一次相遇。

   

初琛從來不覺得那是場命運的邂逅,那只是一個單純的在轉角撞上一個迷路的外國觀光客,然後順便幫他找路的小插曲。嚴格來說,那根本構不成相識的前奏,但是他們卻相識了,而且最後竟然還愛上了彼此。

   用對方的話來說,那就是緣分,但初琛有些不以為意,他只覺得,那不過是個巧合罷了。

 

   「我叫Jay,新加坡來的,我是來travel的,大概兩個月左右。台灣真的很不錯,我好愛這裡呢!啊……你們這邊是不是比較常叫中文名字啊?還是,你可以叫我白傑,雖然我喜歡別人叫我Jay。」

   聒噪。

   初琛對他的第一印象就是聒噪,大概是來自東南亞地區的熱帶國家,白傑比起台灣人皮膚黑了些,個性也熱情些。初琛總是用太陽來比喻他,他的一個笑容,就足以溫暖人心。

   「傑。」

   初琛想了會兒,如此喚道。當時就見對方愣了下,隨後勾起了陽光般的笑,似乎十分高興:「還沒有人這樣叫過我,I like it。」

   不知道是不是從那個時候開始,初琛就覺得自己陷落了,就像沙漠之中的迷路旅人,你總是不知道哪邊有流沙,只要一不小心踩踏下去,就再也爬不起身。那個唯獨屬於你的稱呼,就像一塊手爐一般,捂在心口便會發熱。從未談過戀愛的初琛第一次感到什麼叫做怦然心動。

   對一個男人怦然心動。

   

對於同性戀愛,初琛並不排斥,只是他不願說罷了。是害怕嗎?身為一個男人,他有沒有資格說出「害怕」兩個字?而他又該怕什麼呢?是輿論壓力還是家庭反對?嚴格說來,他並不是沒有害怕過,只是害怕完然後呢?難道他要繼續壓制住這樣的情感,然後娶個他不愛的女人、或者是孤獨地過一輩子?

   他不想。

   他自由慣了,要一個嘗過自由飛翔的鷹被綑綁在訓獸師的木樁上,每天每天地學習捕獵,牠肯嗎?但初琛還是不願說,隱忍是他的強項,要他隱瞞這樣的事情,何嘗是難事?

 但是他碰上他了。

   他該死的碰上他了。

   這是初琛不得不相信命運的地方。白傑是他嚮往的一個類型,他是自由奔放的、是爽朗健談的,這點他和他有所不同;然而他和他也有所相同,因為他們都是孤獨的。

   

孤立在這個世界上的。

 

 

   「對你說這個好像有些奇怪,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能夠接受這樣的事情,但是我真的很想告訴你。」

   是他主動開口的,用著那不同於中文、奇腔怪調的組合句式。

   是在那個吵吵嚷嚷的士林夜市、繁華街燈點點的不夜城;在那個人潮擁擠、摩肩接踵的一小方地、那個星空異常清晰的夏夜。

   初琛只是愣愣地看著對方的眼睛,像秋天飽滿的麥穗一般,亮澄澄的棕色,他總覺得那是陽光下的麥田,美麗得奪人氣息。在絢爛的燈光下他被下了藥似的,腦袋四周一片鬧哄哄的聲音,唯獨那一句滿含情意的告白異常清晰。

    

我喜歡你。

 

他記得他有些緊張地看著自己,就像當時在轉角處的初相遇一般,只是此時那雙眼睛中多了些許期待。初琛從潮水一般的思緒中回過神來,伸出手緊緊抓住了白傑的手腕,一雙黑眸盯著他許久,而後似乎是忍不住似地輕輕揚起嘴角。

   「真是狡猾。」

  

初琛自認為是個很有節制的人,但是世事沒有絕對,自認為總不過也是自認為,他後來想想,其實自己是最先被吸引的。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過優柔寡斷、還是對方太過不經大腦,在他還未釐清那種感覺是不是愛情之時,白傑便脫口而出了。不容思考的。

  當時他總覺得自己被小看了。畢竟都是男人,按照常理來看,是不是最先告白的那一方就佔了優勢?其實他也不怎麼清楚,但是既來之則安之,初琛覺得他開始對命運的看法有些倒戈的跡象,而這樣的改變似乎是必然的。

    

 

「在桃園嗎?」

    「對,中午11點43分。」

    初琛抿了抿下唇,若有所思的樣子,白傑見他的模樣,不禁輕笑出聲,「Don’t worry,我會寫mail給你的。」

    低下頭來給了對方一個吻,就見對方並沒有平時如刀的瞪視,他無奈地捏住初琛的鼻子,打鬧似地,直到對方抬起手來揮掉,雙目瞪著他,慍怒地道:「不要把我當女人!」

    白傑聳聳肩,手臂擱在對方的肩膀上,安撫似地摩娑著。

    「我從來沒有。」

    

那道低沉的聲音讓他有些顫慄,初琛從來沒想過自己竟也有害怕失去甚麼的一天,除了父母的養育,他不曾有過什麼特別溫存的依靠。然而近來他卻有種患得患失的情感,他有時候會想,是不是習慣了兩個人的溫度,就會難以忍受一個人的冷清?

初琛笑了,他嘲笑自己狹隘的想法,如果真的開始在意這樣微不足道的事情,怎麼追得上翱翔天際的老鷹?況且,白傑就是那隻老鷹。

然而就在白傑抽離他的那一剎那,初琛卻伸出手緊緊拽住了他,類似於咖啡因的影響,那略微顫抖的手洩漏了他的心情。

 

他不想放手。

 

看著對方拖著行李箱的身影沒入人群雜亂的機場大廳,初琛依舊站在原地。白傑轉過頭來,穿著第一天他們相遇的那件深色外套,挑起眉毛,微微扯了一邊嘴角,看著離自己兩步遠的他。

「不說再見嗎?」

初琛望著他,白傑那雙棕色眼瞳隱隱流動著光華,就像黃褐色的麥浪,揚起波波的漣漪,遠站在邊緣似乎就會被蕩進麥田的中央,讓人瞬間失足般地難以抵抗。他後來想到了,他被白傑吸引的原因,大概是那雙淡色的棕色眼眸。

初琛搖了搖頭:「我從來不說再見,」他抬起眼來,直直盯著那個高了他半顆頭的男子。

    「你走吧。」

    初琛轉身的那一瞬間,他感到背後突如其來的一股溫度,就像記憶中那天豔陽高照的熱度,鋪天蓋地似的,將他牢牢罩住;然而此刻從背上傳來的暖流似乎比那個溫度略高,還帶著咚咚清晰的心跳聲。

    

攝氏三十五度。

    

初琛不相信命運,他認為人生是一次又一次的巧合,只是有人說必然比偶然的機率高出很多,就像日與夜的交替、台灣與新加坡的距離、台北盆地夏天的溫度,還有白傑身上的熱度。

    如果說巧合就是偶然,那麼命運就是必然嗎?

   他內心的天秤似乎漸漸朝某一邊傾斜,對於命運說,初琛開始有點猶疑不定。他時常想起遠在一方的那個人,而他卻認為那是必然的,因為他還無法忘記他;不知道該怎麼忘記他,因此只好放任情緒。

    記憶是不可靠的,他也並不盡信承諾,然而那個溫度仍然深刻地留在他的心裡,久久不能散去。

    

他終究還是不願放手。

 

 

    「初先生,您的咖啡好了。」

    向店員道過謝,初琛將咖啡拿到手邊,啜飲了一口,然後,握著杯子,他輕輕地嘆了口氣。

    他還是不習慣拿鐵的奶香味,就算那個人像個孩子一樣異常喜歡帶著奶味的咖啡,他依舊沒辦法習慣他的口味。就算這是藉此思念他的一樣物品,他還是很難習慣。

    或許,他們真的不適合。

 

順手將空杯丟進外頭的回收箱,初琛抬眼望著方才還燦亮的天空,雲層堆積了起來,飄得很快,似乎馬上會有場暴雨。他沒有帶傘,不過離公司只有幾步的距離,他想著,應該用跑的可以趕得及。

然而他被自己不相信的命運再一次地捉弄了。

雨瞬間就傾倒了下來,幾盆幾盆的水瞬間從天而降,烏黑灰濛的雨幕讓人想起諾亞方舟的暴雨。初琛突然有個荒唐的念想,要是真能沖刷掉一切,他可不可以就這樣忘了那個人?將他、將他們一起埋進這洪水之中,再也不復天日。

 

沒有隔閡。

 

「嘿,你也是忘了帶傘嗎?」

身邊傳來一道聲音,似熟悉似陌生,初琛並不想轉頭看他,只當他是一起在騎樓下躲雨的路人甲。

「見我的樣子,還能裝嗎?」初琛從頭到腳全身溼透,尤其那件白襯衫,被雨淋得黏在了皮膚上,顯得異常狼狽。

就聽對方輕輕笑了起來,夾雜著雨聲,卻異常悅耳。

 

「我好像認識你,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?」

 

初琛一聽,淺淺地勾起嘴角,「這樣的搭訕方式很不高明。」而後終於抬頭,定睛看著眼前高了他半顆頭的男子,一雙淺棕色的眼睛就這樣映在他的黑色瞳孔上。沒有陽光,卻泛著美麗的光澤。

初琛不禁撇開目光,向外看著漫天的雨幕,細細的金絲從雲層裡透了出來,美麗得就像一幅錦繡圖畫。

 

名副其實的太陽雨。

 

 

「有沒有人說過你像陽光?」他問。

「別人有沒有我不知道,不過我知道的只有一個人。」他轉過頭來,抵著對方有些濕的髮梢,輕輕攬過他的肩膀,低頭在他耳邊輕喃:

“You’re my only sunshine.” 

 

-FIN-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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